嬑莲做了个很长的梦,梦里她还是那个成天躲在长乐山下地洞的小莲花。
长乐山是一座仙山,山上有一个不怎麽有名的修仙门派,因为建基於长乐山,又自诩与天同高,故称「乐天派」,那里头的仙门弟子都觉得自己门派名称听起来特威风,但小莲花总觉得听起来傻愣傻愣的,难怪混不出什麽名堂。
而她降生於长乐山下的一个小池塘,塘里有大片的莲花,她也属於其中之一。
可又并不完全属於。
自她记事以来,自己就从来没被人赏过好脸sE。
前面说了,长乐山是一座仙山,来此朝圣的游客甚多,每次路过山下的荷塘时,都会驻足停留观赏,上有仙气缭绕,下有清荷相照,俨然一副人间仙境。
但仙境终归不在人间,只因有她存在。
「娘亲,为什麽那朵莲花好像被墨水泼了似的,一块白一块黑的,和其他莲花都生得不一样。」
「那朵莲花生病了,所以才生得那般丑,乖,咱们去另一边看花。」
她也想同其他莲花一样,天生洁白无瑕,纯净芳郁,可她生来注定不同,她生得枯败弱小,本该纯白的花瓣上攀着缕缕墨纹,像极了将花瓣残忍撕裂扯碎的裂痕。
真身虽丑陋,可她明白自己没有生病,她真的没有半点问题。
但她终归是低估了这个世道对於样貌的看重程度。
那荷塘里的每朵莲花都受仙气浸染,皆是有意识的灵物,落在世人眼里是灵物,可她眼中看到的,却更似魔物。
拥有了意识,对某些人而言是幸事,可之於某些人却是灾厄。
杂种、怪物、异类、妖邪、下贱东西、破烂玩意等等不堪入耳的词汇,是她从小听到大的,等到长成大约人类荳蔻年华的少nV时,说她不l不类,甚至指着她骂残花败柳的大有人在。
她越活越不明白自己为何存在於这世间,也曾数次想过自尽,可每每要下手时却总会犹豫。
凭什麽这麽对她?她从来没有做错任何事情,也问心无愧没有对不起任何人,可为什麽这个世界要如此对她?
凭什麽要Si的人是她!
再多哀怨,终是敌不过悠悠众口,她只能选择逃避,躲进了小河旁的一个地洞,这地洞虽终不见天光,也不像荷塘有丰沛的水源,她想要水就必须自己去河流一点一点运回来。
可她至少能离那些人远一些,至少能过上自己的生活。
只可惜,老天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。
她每天都需要离开地洞去河边打水养活自己,她虽能化做人身,可终究灵力低微,大多时候仍旧维持着真身,也方便躲在地洞里。
某日她去打水时,意外被原先荷塘里的几朵莲花瞧见,许久不见,老朋友们自然得向她打声招呼。
等待她的是几大担的W泥和粪便,她此生都不可能忘记那些泥粪侵入她口鼻间的感觉,除了几yu窒息的痛苦,更多的是渗进她五脏六腑的绝望。
最後一次被人揪着头发从泥盆中狠狠拽出来时,她面上一滴眼泪未落,只是冷冷睨视着站在自己眼前的恶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