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宫中回来已是巳时三刻,夫妇俩下了马车便一同去前院给宁国公请安。将军独居在前院,院子里布置的满是花草,假山层叠,郁郁葱葱,这是故去的国夫人当年亲手布置的,二十多年来未曾变样。
二人走进院中,楚伯正扶着楚将军在院中散步,楚将军手拿一把小剪,时不时地修剪下枝丫。“给父亲请安。”两人一同行礼。宁国公回头看见一对璧人,脸上的笑容都快溢了出来,“你们来了,午间日头太晒,快,进屋去吧。”
三人进屋落座,楚伯端上一碗清茶,阿蝉起身接过,跪在宁国公面前,双手将茶举过头顶,“父亲,请用茶。”
宁国公乐呵呵接过茶盏,轻抿一口,忙道,“快快起来,我与苏大人一同长大,如今又做了儿女亲家,实在是缘分。今日入宫可还顺利?”
楚玄上前一步,俯在宁国公耳边将宫中之事细细说与他听,只见宁国公怒目而瞪,大手“哐当”一声拍在桌子上,“简直是欺人太甚!我楚家几百年来为桓家守着江山,从来不曾有逾矩之心,如今竟要将我们逼上绝路!”
“父亲,气大伤身,莫要动气了。”阿蝉忙走上前去端起茶杯给楚忠,楚忠面色稍缓,轻饮一口茶,道,“你们可有打算?”
楚玄面色冷峻,点点头,“我与阿蝉已有打算,请父亲放心。”
宁国公长叹一声,“唉,我老了,护不住你们,也护不住这十万将士。阿玄,答应为父,不管发生什么,一定要护住这些与我们一同出生入死的将士们!否则为父无颜去见列祖列宗啊!”
楚玄握住父亲的手,点点头,“父亲放心,儿子拼尽全力也会护他们周全!”
夫妻俩不敢久留,恐惹得楚忠再动怒,嘱咐楚伯两句便回了后院。
林夫人故去后,宁国公未再娶妻,阿蝉就成为国公府主母。按照礼法,新妇给长辈敬茶之后,就要给府中的侍妾、管事、丫鬟小仆训话。楚玄生性冷淡,不好女色,又常年在边境军营中,府中并无侍妾,只有些管事仆从,一品国公府中侍从如此少,倒显得有些寥落。
阿蝉在宫中七年,于政坛中翻手云覆手雨,调理起这百十个仆从自然算不上难事,更何况就连沈鸢也是朝廷登记在官册上的八品女官,府中琐事阿蝉就全权交给了她。
九月廿十五,楚玄与阿蝉一早便起身回门,马车晃晃悠悠,刚到苏府外街口时,就看到已经有苏府的仆人候在街口。瞅见宽座马车上悬挂的“楚”字木牌,便一溜烟跑回苏府通报去了。
马车停在苏府门前,楚玄先下车,回身扶着阿蝉走下马车。抬头一望,只见苏昭祺与景氏带着三个哥哥早就等在了大门口。“父亲、母亲。”阿蝉快走两步扶住二老的手。燕草和碧丝早就抑制不住激动之情,“小姐小姐”的叫个不停,自阿蝉入宫后,燕草碧丝就去服侍了景氏,现在已是景氏身边的大丫鬟了。楚玄也抱拳行礼,“小婿见过父亲母亲。”苏大人乐呵呵拍了拍楚玄的肩膀,“快进来吧。”
一家人移步正堂,稍坐一会就有管家过来传话,说祠堂那边准备好了。苏府规矩,无论男女娶妻嫁人后都要到府中祠堂里焚香祭祖,告慰先祖。再加上隆庆十一年,也就是阿蝉入宫的第三年,苏府的老夫人过世了。当时阿蝉在宫中任职,苏泽在扬州府任职,都没能见上老夫人最后一面。老夫人临终前还一直念叨着自己的掌上明珠,这一直是苏大人心中的遗憾。
午间,一家人围坐一桌共用午膳。席间,阿蝉的三个哥哥自然不会让楚玄好过,连着敬酒,孩子们也跟着起哄,笑闹不断,其乐融融。用过午膳已经是下午,看楚玄有些醉意,阿蝉便命齐南风扶着楚玄去她闺房中休息。
楚玄刚走,苏泽便对阿蝉道,“阿蝉,跟我到书房来,我有要事要问。”
阿蝉走进书房,苏泽早已等候在房中,“三哥,你找我何事?”
“坐下说,”苏泽摆摆手,“当初我去扬州府任职,你传密函于我,令我严守大运河上的盐铁。当时我只是以为皇上让柳御史倒台,怕盐铁再落入奸臣之手,命你传信于我。可现如今,我却不得不对当初的安排有所怀疑。”苏泽现为四品上州别驾,因为阿蝉是皇上身边的红人,故此苏泽在扬州府可谓如鱼得水,不仅把控大运河上的盐铁,更是牢牢掌控扬州府军士之权。
阿蝉笑笑,轻摇团扇,“三哥这是何意,妹妹听不明白。”
苏泽站起身,走到窗边,“当年你不过十七八岁,我当真是小看了你。你在宫中这些年,先是重修史书,笼络兵部、工部、户部、弘文馆、史馆太学等署。而后扳倒柳御史,把盐铁金矿分由苏景两家控制。去抓细作在楚家军中树立威信。为皇上解决内宫贪腐,帮皇后斗倒贵妃,与贤妃之侄相交,还与太子妃交好,”苏泽回过身,目光炯炯紧紧盯着阿蝉,“这一连串的事情细细想来,竟令我生出一身冷汗!小妹,我真的是看轻你了!”
阿蝉只是含笑低头,把玩手中团扇,并不接话。
“你步步为营,从一开始就做好了筹谋。环环相扣倒叫人难以察觉,只怕皇上皇后也没意识到你的计谋。”苏泽目光愈发锋利。
阿蝉面上仍旧是一抹淡雅笑意,“哥哥可是在怪我?苏家几百年一直不参与党争,如今,我可是把全家人都拖下水了。”
“小妹,如今你嫁给楚玄,你实话告诉三哥,你对他究竟是真心相爱,还是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