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士兰原本想去吃个席就回市里，哪知村民热情，她在村里住了两天。这两天她也顺便练了练酒量——这两天她没清醒过。次日回市里，还在醉酒的情况下她没有开车。方大勇载她。迷迷糊糊的，在路边她看见有指向长平方向的指示牌。李士兰猛然清醒。“去长平。”方大勇调头。李士兰去长平干嘛呢。她找刘多娣去了。为什么找刘多娣？“借钱！？”那是一个鸟语花香的早上，趁刘多娣下早班，李士兰在厂外面不远处堵住了她。“你要跟我借钱？！”刘多娣似乎不相信她听到的，又看着二女重复一遍。李士兰脸色沉重，点头正要说话，哪知对面的人先说了。“我听人说你在市里开了家公司，你都有钱开公司了，还来找我借什么钱？”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，李士兰开公司的事情也没想藏着掖着，只要她还在南市发展，被传回来是迟早的事。她也有了心理准备。“正是因为开公司才没有钱，跟银行贷了十几万，现在赚不到钱，每天都亏，这不，今天回长平就是找您借点钱周转一下。”“十几万？！”刘多娣真想让自己耳朵聋了算了，“你贷了十几万开公司？李士兰，你疯了吗？自己是什么路数不清楚？还敢贷这么多钱！”“妈，我不白要你的，我给你算利息，您帮帮我？”刘多娣帮不了一点，立即摇头往家走说：“我没钱。”李士兰不信，她跟上去，声音低下，态度也放得极低。“妈，我知道你有钱，我给你算利息还不行吗？这么多年我没求过你，今天也是头一回。您帮帮我！”“我真没钱。”李士兰死缠烂打。“这些年养家都是我，你手里没有三万也有两万吧。妈，求你帮我这次吧，等渡过难关我会感激你的。”“二万三万！你想什么呢？我要这么多钱还用起早贪黑！”刘多娣怕她还不信又道：“你也知道小五病了，早先我就给了她不少钱。现在没有了。”刘多娣之所以这么坦荡也是因为这事女儿们全都知道了，否则依她的性子死都不会承认的。李士兰还逼她，冷声道：“妈，我已经走投无路了，要我跪下来求你你才借吗？”“我会给你算利息的。”又示弱道：“这么多年我跟你开过口吗？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我也不会回来求你。”刘多娣顿了顿脚步。依老二要强的性子，不是走投无路了确实不可能低头。又看了看她有些狼狈的模样忍不住斥责她。“好好的副厂长不当非要出去，当初你闹得这么难堪又一走了之，你知道我们在厂里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吗？因着你，现在厂里还有人对我们指指点点。”李士兰直视她，哽咽道：“我为什么出去妈你不知道吗？还不是被你和老五逼的。”又问：“妹夫配型跟老五合适，他们已经做手术了吧？”自己说完又笑，“妹夫这么爱老五，应该是给她一个肾了。”说起这事，刘多娣更气了，转头朝路边啐了一口，怒道：“你当姐姐的都不帮她外人又怎么可能帮？”“你离开长平后她家公就搬去他们那套房子住了，天天看老五跟看犯人似的！前不久老虔婆也出来了，她恨死了咱家，更不会同意唯一的儿子捐出来一个肾！”“小五被那老虔婆欺负，她现在的日子不好过，每个星期还要去透析，已经都没个人样了！”说到小女儿，她很是难过重重叹口气又往前走。李士兰不放弃，追上去又旧事重提，“妈，你帮我一次吧，说不定我能迈过这个坎儿呢，我也是你的女儿。”刘多娣越走越远，呼吸也重了起来，“一群讨债鬼，我真想没有你们这样的女儿，一个个的都不省心，三天两头惦记我的钱！”“谁还惦记你的钱？”李士兰步步紧逼，“是老五吗？”被人说中心事，刘多娣一言难尽黑着脸抿紧唇。李士兰登时发力，大声抱怨道：“妈，都是你的女儿为什么你这么偏心？我就求你这一次你都不帮我，老五想要什么有什么，我呢，你给过我什么吗？”“你真的是我亲妈吗？不是捡回来专门压榨我，如今看我没用了又一脚蹬开？你真是狠心！”最后一句话终于惹恼了刘多娣，她停下脚步对着二女儿火力全开。“要你的时候你不在，现在有难处了还知道回来求人。我是欠了你的吗？”刘多娣指着她，逼着她后退，怒火中烧道：“副厂长你都看不上非要去干那丢死人的个体户。你以后别回来了，也别叫我看见你，看见你我就烦。没用的东西。”刘多娣说完转身就走，家门离她不过十几步之遥，李士兰就怔怔看着她进去后关上门。伤心吗？一点也不伤心。这样的话她前世没有用处的时候听过了。现在早已麻木。她不需要刘多娣的认可才认为自己是个有用的东西。而且她不是个东西。她是个人。一个思想成熟的人。但眼下她不得不伤心。看着围上来关心她的邻居，李士兰泪水滚滚落下。“金婶，我是个没有用的人吗？我是不是很没用！”这么多年金婶哪里见过她这样，上次还是阿瓒失踪那会，如果不是真伤心，士兰是不会哭的。邻居这么多年，士兰哭的次数一巴掌也能数得过来！金婶急着给她擦眼泪，一边怒骂刘多娣。“她才没用，这个家里最没用的人是她，没有她你们能活，要是她没有你们她能活吗？”李士兰抽泣。“妈不让我回家了，她让我以后也别回家了，她说我帮不了小五，她说我没用。我回来求着她原谅，她说我现在没有用了，以后别回来了。”老婶听到动静出来瞧，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但看到士兰哭无条件支持她。也上前安慰她道：“好孩子你别伤心，既然出去了以后也别回来了，省得她又要惦记你的命。你放心，就算你不回家你在我们心里也是个好的，你没有不孝，是她刘多娣不慈你才不孝。以后要是她敢指责你不孝还有我们呢。”老婶拍胸脯，“我们帮你说话，我们给你做主。”金婶紧随其后。“金婶也给你做主。”李士兰抱着她俩大哭。“谢谢婶子。”这孩子被刘多娣伤成啥样了啊！老婶登时老泪横流。“士兰，老婶相信你以后肯定会有出息的，听老婶一句劝。以后别回来了。你妈她不是个好人，她只会欺负老实人，这个家就你一个老实的，别再回来了！”“——嗯。”她不会回头的。永远都不会。